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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散文随笔作者:时间:2019-07-24 17:42:24手机版
散文投稿文章:百里滩野趣之夜渔
李子胜
二十多年前,我在百里滩住逼仄拥挤的平房时,夏夜纳凉,穿着跨栏背心,裸露着大胳膊大腿的街坊邻居们,都喜欢猬集在胡同口、房山下的阴凉处,或坐小板凳,或趿拉着拖鞋斜倚墙角。他们摇着大蒲扇,指东说西,谈天论地,眉飞色舞。他们从抗日名将大武宏如何让日本鬼子闻风丧胆,到奇人大洪海如何会插箔治鱼。
有一晚,我和邻居大哥不知道什么由头,说起了他以前夜里下粘网的事。我俩越说越兴奋,好像不立刻采取点什么行动,当晚会很难熬。我们吞咽着口水,搓着手,陷入意犹未尽却语尽词穷的短暂尴尬后,我忽然想起自家有几条粘网。白天,我去海边一个叫做海沿儿的渔村旁边的汪子钓鱼,远远看到有人在浩渺的大水汪子中央,骑着汽车轮胎,姿势像采棉花一样地下粘网。我夸张地对邻居大哥说,他们一会就粘了百来斤鱼呢。我还把鱼的大小故意用手比划出来,并且做了很大的夸张。
那是个野汪子,鱼随便粘。我继续添油加醋,鼓励邻居大哥赶紧付诸行动。那晚,我俩一拍即合,终于决定去粘鱼了。
我们分头去准备,带着粘网、鱼兜子、手电筒、蚊香、花露水、香烟、打火机、西红柿、黄瓜。和家人打了招呼,就骑车晃晃悠悠奔向海沿儿方向。
当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来自公路边卤坑里的飞虫和来者不善的骨骼坚硬的大花蚊子,迎面撞在我们眼睛上,鼻子上,我们一边挥手驱赶蚊虫,一面奋力蹬车。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夜渔,童心怒放,很是兴奋,感觉有点古人秉烛夜游的味道。
家人已经被告知了此行的返回时间——怎么也得天亮以后——也不再为深夜晚回家而担心被责怪,心里豁然放松了。当晚到天亮的时间,我们可以在野外自由支配,真有穷人乍富一样的无法自持。我们两人一路说笑着骑着车,也不觉路途遥远。
借着星月之光,我们到了目的地,靠近贝壳碎屑铺成的土路边,靠近汪子一角,有两个两米多高的巨大的水泥管,很像两节神秘动物的骨骼残骸,深夜中远离人群聚集的旷野还是让人本能地生出恐惧感。我们把自行车稳稳地靠在水泥管侧面,急切地解开装粘网的袋子,拽出一条条粘网,邻居大哥用手挑开网眼,仔细端详,自言自语说,二指眼儿——网眼有点大了,这个野汪子有这么大的鱼吗?他的话只是闷热夏夜的一点凉风,无法抵御我燃烧正旺的炽热玩心,管它呢,我说,咱们先下好网再说。
我们各自背着几条渔网,举着手电筒,缓缓踩着没脚踝的淤泥,蹚水前行。他告诉我,这种野汪子,废弃多年,水的深浅不一样,浅水区面积大,所以要找汪子里的深沟,那里的鱼才多,才大。果然,趟着齐大腿的水走了距离岸边二十多米,一脚踩空,水一下子就没了腰,我俩都被吓了一跳,站稳后,对视大笑。他熟练地把粘网的一端用细竹竿固定,开始像拉窗帘一样把蜘蛛丝一样的网片抻展,渔网很快就被铅坠坠入水里。几条网下完了,我们疲惫地上了岸,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擦擦身上的卤水,就半躺在水泥管里,举着粘着腥臭淤泥的双脚,吸烟、聊天。水泥管顺着风向,里面的风呼呼的,蚊虫依旧继续撞过来,我们便点燃蚊香,蚊香虚弱的烟雾很快融化在夏夜的卤风里了。
他和我说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恋爱经历。——我发现,在类似安静的深夜,两个男人到一起,说不尽的话题就是女人。女人的话题就像一堆熊熊篝火,最能驱走黏人的湿寒。他告诉我,他年轻时也算英俊小伙(那时还没普及帅哥这个词),追他的女孩子很多,有给他买烟的,织毛衣的——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哈哈大笑,感觉他在吹牛。我那时二十多岁,刚刚大学毕业,女人对我还是一本刚打开扉页的厚书,还没读完后面的精彩内容,实在是没啥吹牛资本。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他说,咱们去看看吧。我们背着鱼兜子重又下了水,用手电筒在水面上扫来扫去,找到水中的细竹竿,摸到网头儿,用手电光束照射粘网的鱼漂,很多泡沫网漂都沉下了水面。把渔网提出水面,我看到一条条大小接近的海鲇鱼挂在网片上,很像一只只大壁虎趴上路灯下的水泥墙上。他熟练地摘鱼,我接过来塞进鱼兜子,一会儿,我就感觉到鱼兜子里的鱼在噔噔地撞我肋骨。
月光下,能感觉水面油绿,不时有叫炸炸毛的水草缠住胳膊,全身早就湿透,衣服贴着身子,黏糊糊的难受。
再次上岸后,他看看我背着的沉甸甸的收获,说,要是在混养汪子,鲈板鱼、大梭鱼都会粘不少,可惜,这种野汪子里,就有海鲇鱼。我也附和着唏嘘可惜,想象他描述的那些鱼挂满了渔网。
我俩继续在水泥管里枯坐,挥手轰赶着蚊虫,刚才关于女人的话题就像一道颇受欢迎的美食,已经被我俩吃光了。
谈资枯竭,我们就吸烟,吃东西。
我俩吃光了黄瓜、西红柿,吸干了香烟,吹嘘完了彼此的隐私时,已是凌晨四点,我们再次下水。这回,只收渔网,不在摘鱼。
把渔网整齐地捋好,渔网因为挂了鱼,沾了水,变得沉甸甸的,最后只好拖在水面上,也不在乎偶尔有鱼挣脱渔网,落入水中,慌慌张张游走了。
挣扎上岸时,粘网的沉重,让我们知道,这一夜,真是大丰收。
回到家,天还没亮透,家人早已翘首眺望我们了。我们像打完了胜仗的凯旋英雄,受到了老百姓欢迎后有点理直气壮起来。我们也不管洗网摘鱼了,好歹洗洗,就香喷喷地睡了。醒来时,看到了饭桌上晶莹透亮的冰镇啤酒,两家锅灶上,早已鱼香四溢。
后来喜欢上了海钓,也有过三次夜钓经历。第一次夜钓,以为会因为钓手不多而充分深刻地感受一下海边深夜在海浪拍打巨石声响中的本能恐惧。谁知,那天到了海钓出,海垱上早已人影幢幢。我们是傍晚到的海边,天很快就昏黑了,给鱼漂插上荧光棒,荧光棒的幽幽绿光在海浪颠簸中起伏不定,时隐时现,煞是动人。钓手们站在海垱上,海浪里的银光棒,蜿蜒成了一条身材修长的小荧光蛇一般。简直比白天还热闹。夜钓的目标鱼一般都是海鲈鱼。因为海梭鱼到了夜间基本不再觅食,而海鲈鱼,好像有永不疲倦的胃口。
夜钓的麻烦之处就是,得带着头灯,上鱼饵时,才能把头灯打开,上好鱼饵后,赶紧关闭头灯,因为海鲈鱼不喜欢光亮,头灯对着海面的钓点,鱼很快就散去了。
那晚收货不多,只钓到了几条小鲈板鱼。中鱼时,带着荧光棒的鱼漂被狠狠地拉入水下,此时提竿,就通过手感知道中的鱼的大小,把鱼拽到眼皮下,才看清反射月光的银光闪闪的鱼鳞,才能一把把鱼抓住,完成摘钩,放鱼入户,重新整理鱼饵的一系列动作。
因为感觉夜钓很麻烦,又有密密匝匝的蚊子的叮咬,只好浅尝辄止了。